又逢佳节到元宵。
2020年的春节，遇到了史无前例的新冠疫情，所以春节的喜庆荡然无存，就连团圆饭里，仿佛也掺杂着担忧和惶恐。年后的诸多礼仪，回娘家，串亲戚都全部省略，大家都待在自己的家中，静静等待疫情结束。
居于家中，虽然依旧要写稿发稿，各种平台推送疫情以及相关新闻，偶尔还要“冒险”出去采访，较平日还忙些，但还好是在家中办公，能利用零碎时间，给寒假在家的孩子变换着花样做点吃的。元宵节这样的传统节日，就做点面灯吧，在这特殊时期，增加点节日气氛。
开始和面之前，我打电话问妈妈：“妈妈，您在家捏面灯没有?”其实我知道，妈妈肯定没有捏，她积劳成疾的胳膊，已经不能承受捏面灯的第一个环节——“和硬面”的任务了。果然，妈妈在电话那头说：“没有，胳膊不行了。你婶子给了我两个，我自己买了几个蜡烛样式的工艺品，点上也挺好看，也算过了这个正月十五吧。”
是呀，我的老家，尤其是我小时候是不经常用“元宵节”这种说法的，我们家乡管元宵节就叫“正月十五”，要是城里的家人回来过节，乡邻打招呼就说“你回来过十五呀”！
那时候过正月十五，也并没有汤圆或者元宵等节日食物，这个节日在我的记忆中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捏面灯。我后来才知道，面灯也叫面盏、棉花灯等很多叫法。有俗有雅，但终归还是面做的灯。
面灯虽然一年只做一次，但留在我童年的印象，却是最深。我妈妈手很巧，会做各种形式的灯盏，用秸秆缠上棉花做灯芯，倒进豆油，一盏面灯就亮起来了。我们极小的时候，是帮不上忙的。各种家务农活做完后，妈妈已经很累了，胳膊又有伤痛，而面灯要求面特别硬，这是极需要体力的。但是妈妈每年都坚持捏面灯，因为她不想让我们的希望落空。捏的时候，我一边看着妹妹们，一边力所能及地帮忙，小狗的耳朵我捏捏，捏龙的时候我用黑豆点上眼睛，上蒸笼的时候我帮着烧火……
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，和面这个环节我就成了主力军，妹妹们就在一旁打下手——妈妈长期操劳，肩膀和腰都早已被病痛折磨许久，我们姐妹就一起上手，尽量能多干一些——哪怕让妈妈多休息一小会，也是好的。
妈妈说，做面灯冷水和面，死面就行，越硬越好，软了容易变形。我到现在仍旧记得自己使尽全身力气在面案上揉面的情景。其实，和面这种事情，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，尤其是排行老大的我们常做的事情。除了和面烧火，还要做很多家务，别的孩子或许觉得耽误玩耍，但于我们姐妹，都觉得是美差——妈妈拖着病痛整日劳作的情景让我们很心疼，能帮着妈妈干活，我们是心甘情愿的。
硬面初成型，要饧一下，再揉。若是饧后感觉有些软，那面案上要再加干面，使劲揉进去，增加硬度。再饧，再揉，再加面。反复几次，面表面光滑，硬度合适，就要分成多个面块，准备捏面灯。
捏面灯也是有讲究的。
妈妈说，一定要捏整整齐齐12个面灯，遇上农历闰月，便要捏13个。12个面灯又不一样。每盏面灯的边缘要捏上褶，一个褶代表一月，两个就是二月，以此类推，直到十二月。如果是闰年，还要多加一盏灯。蒸熟掀锅后，从灯里所蓄的蒸汽水推断月份的旱涝，预测一年的农事。
除了月份灯，还要捏家禽和家畜。妈妈会捏很多种小动物，羊灯放在羊圈旁，猪灯放在猪圈旁，鸡灯放在鸡窝上……一定要捏一个小猪的，农家里猪是有特殊意义的，有猪在圈，就有一种富足感；一定要捏一个小狗的，狗是看家的，有它就觉得踏实；一定要捏一个小鸡的，公鸡打鸣，母鸡下蛋，鸡是农家的好帮手。妈妈还会捏个盘龙，放在粮囤的旁边，盘踞丰收的粮仓，保证丰衣足食；两个小面狗，放在，大门两旁，让它看家护院……
而后便期待热气腾腾的面灯出锅。面灯出锅后，在火柴棒上缠上棉花，当成捻子，插在面灯上，然后倒进食用油，点燃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面“灯”。窗台上，院里的香台上，大门两旁的石墩上，鸡窝，鸭窝，羊圈，猪圈，厨房，卧室等等，都要摆上面灯，让正月十五的灯光，红红火火，亮亮堂堂，照亮农家一年的好日子。
一切都就绪后，妈妈在院里香台摆拜祭用的东西，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妈妈拜祭什么，但可以感受到她为家庭为孩子的诚心祈祷。
这时候，我们小孩就可以玩一会。除了放点从农村集上买的简单的小烟花，最好玩的就是送面灯了。沿途我们看别人家放在门口的面灯，是不是还亮着，比一比谁家的更好看，调皮的小孩还会偷偷地拿走别人家的面灯。一般我们会打着灯笼去的，正月十五也是打灯笼的时候嘛，我们小时候的灯笼还是纸的，里面点着蜡烛，小孩子贪玩，追逐嬉戏，一不小心就会弄歪蜡烛，烧坏灯笼，所以灯笼全军覆没的现象小时候常见，回家也不会挨打。
按照妈妈的嘱咐，我们拿着面灯，给亲近的人送去，与此同时，他们家也会派小孩子来给我们送，大家互相交换面灯，传递光明和幸福。调皮的男孩，在执行这项任务时，还会顺手偷拿别人家放在门口的面灯……
今年是特殊的一年，政府已经明令禁止不许送灯等仪式。我在家里，简单捏几个面灯，用自己的方法，给节日以仪式感。今年是闰四月，所以我捏了两个四月，闺女捏了网络流行的7+2=9的简笔画老鼠，我怎么也看不出来哪里像老鼠。
捏完还剩许多面，闺女说，这些如何处理？
我说这是故意多和的面，你给做几个字吧。
临沂加油？
嗯！临沂加油！
停了火，我用医用棉签沾了油，点亮面灯。看面灯微弱之光逐渐亮起，房间更加温馨而暖意。将面灯分放在窗台等角落，让温馨的灯光，遍布房间的各个角落。小时候，面灯亮起时，家里一般不用其他灯具照明，妈妈还会说：“面灯照照眼，三年不害眼！”
在今天这个静静的夜晚，我回忆30多年前的美好童年，看着眼前捏面灯时，女儿的快乐和幸福，突然明白，当年妈妈之所以忍着胳膊疼痛捏面灯，不折不扣地做完过年的传统中的所有一切，是因为我们，未成年的我们，需要的年味和温暖，妈妈不想让我们的年过的冷冷清清，让我们童年的回忆有任何缺憾。
妈妈同时教会我，人生路上要有继承有担当，即便重病在身，也不要总是凄惶，微笑着，让生命完整，让家庭幸福，让孩子快乐，尽自己全部的力量。
传说元宵节的灯光是吉祥之光，能驱妖辟邪祛病。我今年燃起面灯的时候，内心无比庄重和虔诚：愿家家户户的驱邪之灯光，能驱散新冠这个妖魔鬼怪，快点还大中国玉宇澄清，天道朗朗。
愿千家万户的面灯灯光，似燎原之星星之火，将笼罩于神州琼宇的阴霾全部火炼，我们在春暖花开时，一起出去玩耍。（写于2020年元宵节）
【作者：刘莲，笔名阿莲，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，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，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，兰山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。临沂门户网站新闻主编、记者。青藤文学散文编辑。出个人版散文集《岁月有痕》。2019年获临沂市十佳新媒体编辑荣誉称号。2022年，获“羲之文艺奖”二等奖。在中国法制经济观察、临沂广播电视报、临沂日报、今日头条、百度、网易等全国各大网站、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，撰文并参编书刊《临医名医谈健康》《沙汀印象》《商海弄潮》《众志成城抗击疫情》《兰山区中小学作文大赛作品选》等。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