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妹排行老二，却从小就不喜欢别人叫她“二”字开头的称呼。她觉得这个“二”字不好，至于怎么不好，她为啥不喜欢，我也不太清楚。总之，她规定：该称呼她二姨的，她一律让人喊她姨妈，该称呼她二姑的，一律又称姑妈。我们乡间，喜欢称呼行字为小名，所以小时候，长辈们都喊我大妮，她却不喜欢别人喊她二妮，但长辈们却不管那个，照旧喊她二妮。每当有人喊时，她都气得嘟起嘴。因为她有哮喘，生气时容易憋得喘不过气来，所以我们家里人不敢惹她，从小就称呼她的学名，外面的人时间长了，也渐渐地呼她学名了。
二妹这个哮喘，是我们一家永远的痛。家里姊妹多，爸妈成天在地里忙乎，二妹和小妹都由我带着照顾。那年，三岁的二妹，不小心掉进了初春暴雨后的深坑，七岁的我无力营救，当穿着棉衣的二妹，被乡亲们救上来时已经浑身湿透。随后接连几天的高烧，给她留下了终生的病根：哮喘。二妹经常犯病，一犯病，便憋得无法呼吸，脸色憋成紫色。常常在深夜里，爸妈抱着她飞奔出去，砸乡医的大门。到现在，虽然经过多年的治疗，已经四十岁的二妹，仍旧要随身带着药物，即便是这样，仍旧还有在路上哮喘至窒息的危险情况发生。
因为身体不好，父母尤其是母亲，对二妹倾注了更多的疼爱。二妹又不知道听谁说的一句俗语：“疼大的爱小的，就是毁了当中的”，作为“当中的”，因为怕被忽略，她更是依赖着妈妈。岂不知在我们家里，最疼的是“中间的”。因为这个最疼，二妹小时候有一些霸道：好吃的要先吃，新衣服要先挑。我是大的应该让着她，三妹看起来也不敢惹她，于是就任由她“飞扬跋扈”。
农村的孩子都是要帮父母干活的，二妹三妹渐渐长大后，我们就有了分工。其实，也不算什么分工，二妹依旧是粘着妈妈，她宁愿跟着去烈日下的田野里帮忙收割，也不待在家里。于是我还是干原来的老本行：做饭洗衣，喂猪喂羊，照管鸡鸭鹅……尽管我也不想在家里做这么许多啰嗦的事情，可是三妹还小，二妹又霸道先选，我只能听从。
霸道是霸道了些，二妹学习还是很认真的。因为生病，二妹晚上了两年学，正好与小妹一同入学。小妹是调皮的，二妹是文静的。每天一放学，小妹书包一扔，就出去玩了，不到天黑绝不回来，回来了，作业也是寥寥草草。二妹则每天非常认真写作业，字迹工整，成天被老师夸奖。虽然最后小妹当了博士，二妹只是上了专科院校，但做事认真的风格，却一直保留着。
二妹也是远嫁。之所以用“也”这个字，是因为我就是远嫁。二妹很幸运，虽然是远嫁，但婆家待她很好，二妹做着一份会计工作，小家庭很温馨。她从小依赖妈妈和霸道的毛病，长大了有增无减。远嫁的女儿总想多孝敬父母，爸爸是不愿意到我们姐妹家小住的，妈妈有空了，会到我们姐妹几个家逛逛。二妹没结婚的时候，妈妈都是到我家里小住，二妹结婚后，妈妈就很少到我们家来了。即便是来，也住不上几日，就让二妹接走了。后来，妈妈都是直接被二妹接走，在她家住很久。我打电话问妈妈，有空到我们家住几天不？我去接您啊。妈妈总是说，不知你妹妹让去不，我得问问她……三妹倒没有远嫁，却因为工作的关系，夫妻俩也住在外地。三妹有时候也想接妈妈去住，但过不了几天，妈妈跟三妹看完大海，游完风景，还是很快又回到了二妹那里。
二妹待妈妈很细心。我在文章里多次写过，妈妈受过太多的辛苦。除了生活给予的苦难、生儿育女给身体造成的伤害之外，就在近期，联合收割机还让妈妈失去了好几根手指。随着年龄增长，妈妈身体每况愈下，除了腰腿疼之外，三高等各种疾病纷纷找上门来。尤其是伤手指的那次，更是让妈妈一时间无法自理生活。这一段时间，二妹霸占妈妈的行为，更加地“放肆”。未等我和三妹行动，二妹就到了妈妈身边。照顾一个不能自理的老人是怎样的辛苦，想必大家都能想见。妈妈这时候，完全成了她私人的。在医院细心照料后，她就把妈妈接到了她家。从妈妈的就医喂药，到妈妈的大小便和洗浴，都是二妹自己完成，更不用说，妈妈平日里的吃穿等照料。我和三妹虽然有钱物等补充，但“霸占”妈妈的，始终是二妹。
其实我们知道，她的霸道，都有着必须霸道的原因。因为妈妈曾经跟我们说过，假如小时候，二妹选择在家洗衣做饭，不承受烈日暴晒，那么作为大姐的我，肯定要去田野里。低血糖的我，不用几分钟就会晕倒……农忙时节，出这么大的麻烦肯定会误事。长大后霸占妈妈，则又是“不得已而为之”。她对妈妈说：“姐姐身体不好，妹妹在攻读学位，而我的家里，正好是平房，方便出入，离医院也近。姐姐家没有电梯，您腿脚不好，出入不方便，妹妹在学校，都不合适照顾你。”
说这话时候的二妹，感觉自己很强大。其实，她光考虑了姐姐身体不好，妹妹学习紧张，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体，也是从小到大，在药物里泡大。又因为我生孩子时无人照顾，她来回奔波的过程中摔了重重一跤，从此落下了腰疼的痼疾。她自己白天一整天的工作中，中午还要抽空回家照顾妈妈，晚上忙完一家子的家务后，还依旧要照顾妈妈的起居。即便是妈妈在老家居住，她只要有几个小时的空闲，便驱车回家，看望父母。妈妈的身体状况细微变化，你烂熟于心，妈妈的情绪变动，她了如指掌，家里的大大小小事情，她都安排得妥妥帖帖……有的时候，妈妈感冒发烧或者入院检查，她能承担的，决不让我知道。“姐姐身体不好”是她考虑的问题，“妹妹工作繁忙”依旧是她牵挂的事情……
霸道的二妹，从小到大，没霸去任何值钱的东西，霸走的只是辛苦和责任。一世为姐妹，三生姐妹情。一起住过最贵的房子，一起经历最初的时光，一生共伺同一父母高堂，是人与人之间最亲的缘分。这份情，一辈子不用担心被改变被抛弃，是人间最亲的血脉亲情。拥有姐妹的人，是幸福的。无论时光怎样变幻，无论世事如何纷扰，都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姐妹亲情，当父母老去，我们也鹤发橘皮，但我们爱彼此的心，都一如儿时般纯净。
【作者：刘莲，笔名阿莲，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，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，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，兰山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。临沂门户网站新闻主编、记者。青藤文学散文编辑。出个人版散文集《岁月有痕》。2019年获临沂市十佳新媒体编辑荣誉称号。2022年，获“羲之文艺奖”二等奖。在中国法制经济观察、临沂广播电视报、临沂日报、今日头条、百度、网易等全国各大网站、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，撰文并参编书刊《临医名医谈健康》《沙汀印象》《商海弄潮》《众志成城抗击疫情》《兰山区中小学作文大赛作品选》等。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