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了收麦的季节。
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,我脑海中浮现的,却是田野里收麦子的热火朝天。试想一下:一望无垠的金黄,随风而动时,就像金色的波浪,在金色的阳光下,该是何等的壮观!
在没有收割机的年代,麦收是农人最为紧张的时刻。一般情况下,一周或者最多十天就结束整个麦收“战斗”。之所以如此紧张,是因为麦子与其他作物不同,所有的麦子,在同一个时间,说熟便一起熟了,必须及时收割,如果收割晚了,包裹麦粒的皮便会松弛,张开,麦粒便会掉在泥土里,浪费掉了;又或者,沉沉的麦穗低着头,摇摇欲坠,这时候一旦刮风或者下雨,麦秆便会不堪重负,匍匐在地,给收割造成很大的难度,同时也影响产量。出现上述两种情况,一年的收成便会大打折扣,损失很大。所以小时候常听见爸爸说:麦子快“摇铃”了!快点干吧!摇铃了,我理解的就是熟透了,麦粒都哗哗掉地下了的意思。
麦收的时候,要全家齐上阵,老人孩子都要来帮忙。所以农村路要放麦假。放麦假的原因有二:一是学校里的老师都是民办教师,家里有地,有麦子要收割;另外我们这些农民的孩子,也是麦收大军中的小小生力军呢。
麦假一般是10天。
麦假里,大多数的同学都跟着父母,下地干活,帮忙收麦子了。因为身体自幼孱弱,爸妈从不让我干农活,在麦假里我的主要任务是:看妹妹、做饭、喂鸡,喂鸭,喂猪,喂羊,还有最重要的,就是及时给地里干活的大人们送水。试想,酷暑时节,我们坐在办公室开着空调还热,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地缺了水怎么行!怎么样,我的任务够重要的吧,其实,那时候大家都差不多,没办法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!我不仅给爸妈送水,还会在茶缸子里放上茶叶和白糖,因为我在书里看过,茶叶和白糖有利于消暑解渴。
10岁左右的时候,我就能熟练的做这一切。先安排两个妹妹在屋里玩耍,并吓唬她们:不要乱跑哦,外面有买小孩的!然后就去刷锅烧水。那个年代没有饮水机,电水壶,也没有煤气灶,我所有的工具,只是一口大锅。燃烧的原料亦无需花钱,门口有成垛的玉米秸秆,树枝木材,随处可得。烧锅我可是有一手的,这是我从小学会的技术活。妈妈说过“人心要实,火心要虚”,就是说做人一定要真诚,烧火的时候一定要架起来,让空气进去,才能燃烧充分。这句话是我一生的座右铭,真的。
水烧开了,就要用舀子装到暖壶里,五六个暖壶,一一装好,这是与卖油翁一个道理的熟能生巧的技术活,我熟练装水的时候,可能是现在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,连鸡蛋都不会剥的年纪。装好水后就要给大人们送去了,提着水壶,用布包装几个碗,一定记住爸爸是用茶缸的,妈妈则要带两个馒头,因为妈妈饿了会心慌发抖,所以我总要给妈妈准备馒头先垫一下。准备好这些,我领着妹妹走在田间地头,到了便把茶饭放在地头,喊一声告诉爸妈就行了。
不过这地头,也有热闹丰盛的时候。那往往因为舅舅们的到来。我们家的地多但干活的人少,姥姥每每都让舅舅们抓紧干完自家的,来给我们帮忙。种大棚的舅舅总会同时带来大筐的西红柿和黄瓜,那是我们姐妹乃至乡亲们的狂欢节啊,现在想起来那顶花带刺的黄瓜和红红沙瓤的西红柿,还流着口水呢。舅舅们是很热情的,总招呼左邻右舍的,吃啊,吃啊,又累又渴的人们在客气后都开心地吃起来,笑起来,仿佛一天的疲惫和热燥在此刻,都烟消云散了。舅舅们在我的印象中,总是年轻的,有活力的,总会给我们这个沉闷的收麦环境带来轻松快乐。这是我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之一。
送完水,我们不能原路返回。并不是我们要去玩,而是还要去菜园摘菜,准备午餐。夏季的菜园葱茏正盛,只是我来不及多欣赏,就要忙起来。摘些芸豆,辣椒,拔点小白菜,挖几个土豆,就必须回家了,回家去准备我们家人的,还有小鸡小鸭小羊们的午餐。准备午餐的程序很简单,我当时就编了顺口溜:“去掉土豆皮,改了土豆刀,择了芸豆筋,折了芸豆身。加上油和盐,大火来乱炖”。听出来了吧,就是现在的米豆炖土豆而已,太复杂的我也不会啊,然后再热热馒头,就搞定了一顿午饭。
给小鸡小鸭们做饭则要仔细些。将刚从田间拔回的小白菜细细切了,加点水,拌上玉米面给小鸡小鸭吃;小羊的要给新鲜的青草,配上玉米面汤;小猪的则不用青草,就用麸子和玉米面拌成糊糊,小猪们就大快朵颐了。熟练了是可以这么轻松的,但关键是不熟练的时候,切破手和做饭不熟的情况是屡见不鲜的。但无论如何,我要感谢那段岁月,成就了我现在“入得厨房”的大雅。
在麦子脱粒的环节,我们这些麦假中的孩子也会发生很大的作用。因为“抱麦捆”是人多多益善的一个工作,而麦捆,是我们能够抱动的。割麦子时可以分清你家我家,脱粒,也就是打麦子时,则必须要分工合作。抱麦捆时要穿上长袖衣裤,包上头巾,围上嘴,防止麦芒扎人。我人小但是速度不慢,穿梭在人群中,还挺像那么回事。
最后便是晒麦子的环节。那时候没有楼房,所有的麦子都要晒在场里。那是用石磙压成的平地,虽然是泥土地,但因为压的实,堪比水泥地。最好玩的,当属看麦子。晒麦子要有专人看守,一是要经常翻晒,二是防止鸡鸭鹅羊的偷吃。
这看麦子的活自然还是要落在放麦假的我们身上,因为大人在夏收后还有夏种,忙得很。这里还有一个非常经典的故事:与我同届的一个男生,也是我的邻居,学习非常好,成天埋头苦读。有一天奉命看麦子,带着作业趴在场边写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被他妈妈一嗓子吼醒:你干什么呢,麦子都快被吃没了!他抬头一看,大大小小十几只羊,正在他家的麦场里开冷餐会,还留下诸多粪便之类的“纪念品”。于是他的书呆子之名享誉好几个村庄,多年后,他在名校毕业,我们仍拿这事调侃他,他依然像小时候般腼腆脸红。
十天的麦假,在忙忙碌碌中度过。不过即便是麦假,也是有作业的,而且还不少。我们在干农活之余,也保质保量地完成了作业。那时候也没有人要减负,我们也不觉得负。老师也大多是同村的,偶尔干活遇到,老师总会交待:多帮大人干点活!
在写这篇文章时,妹妹说,现在的麦子,一天便收割脱离完毕了,你写的这个麦假,现在也不放了,怕很少有人知道了。
我说,正因为如此,才要将这些趣事写下,用以纪念曾经快乐美好,现在已然消逝的童年。
【作者:刘莲,笔名阿莲,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,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,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,兰山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。临沂门户网站新闻主编、记者。青藤文学散文编辑。出个人版散文集《岁月有痕》。2019年获临沂市十佳新媒体编辑荣誉称号。2022年,获“羲之文艺奖”二等奖。在中国法制经济观察、临沂广播电视报、临沂日报、今日头条、百度、网易等全国各大网站、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,撰文并参编书刊《临医名医谈健康》《沙汀印象》《商海弄潮》《众志成城抗击疫情》《兰山区中小学作文大赛作品选》等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