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的大年初二，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拜年的日子，今年回家拜年，正巧爸爸的战友来访。我当时没有认出来。爸爸嗔怪道，这是你王伯伯，怎么不叫人！我赶紧拜年问好，但惊诧地心情差点表现在脸上。当年的王伯伯，飒爽英姿，双目炯炯有神。可面前的这位老人，满脸沟壑，右眼明显刚刚经过病痛，还残留着病变的痕迹。
隔一天，妈妈说，今年你三姨和小姨都生病住过院，你去看看她们吧。
妈妈姐妹四个，大姨已经仙去。由于积劳成疾，妈妈和三姨小姨都是疾病缠身。小姨还很年轻的时候，经常来我家帮我妈妈干活，照料我们。记忆中的小姨很漂亮，精明强干，快人快语。每当小姨来我家，家里就会更加干净利索，妈妈的笑容也会更多。所以，尽管小姨在我家，会指挥我们干活，批评我们懒、贪玩，但我们还是喜欢她。
三姨不经常来我家。因为她自己也有三个孩子。除了种地，三姨还养鸡，下手工粉条。总之一年四季，不得空闲。我在镇上上学的时候，离三姨家近，经常去她家。三姨总是嫌我瘦，给我弄鸡蛋吃。稍有空闲，她会去学校看我，给我送煮鸡蛋。我记忆中，三姨慈爱的脸上总带着忙碌和焦虑的神情，大概她太忙了吧。
很惭愧，自从远嫁他乡，便不经常去探望姨妈们。去年挨家拜望，今年复又。小姨虽然依旧干净利索的样子，只是眼睛里不再有那时的亮光，几经病痛的身体让步履变得虚弱而缓慢。装饰一新的大房子已经给了儿子住，小姨和小姨夫住在老房子里，虽然衣食无忧，但在四周林立的两层小楼中间，小姨的平房显得低矮落寞，颇有些聊度余生的感觉。我独独看不了这样境况，心中感慨良多，泪水盈眶。
去年，三姨还能一瘸一拐地行走，今年虽经过手术，却要靠拐杖辅助。儿女皆已成家立业，孙子在旁绕膝。早已不养鸡，粉条粉皮还在坚持下。我们每年都会吃到三姨下的粉条，没有任何添加剂，粉条一折就断，非常好煮。不像超市里的粉条，非常有“韧性”，每次下锅前的长度调整都是大难题。下粉条的季节是秋收后，将要入冬的季节。我看着三姨手上的血口子，含着眼泪想象她在深秋初冬的寒风中劳作的场景。
去了姨妈家，还要去舅舅家。大舅全年无休地在蔬菜大棚里，去年去看他，我们直接去了大棚。今年也是把他从大棚里喊来，才得以相见。我们小时候，每到三秋三夏农忙时节，舅舅不仅会来帮忙，还会带来一筐一筐的西红柿和黄瓜，都是刚刚从地里摘的，顶花带刺，新鲜无比。在烈日下劳作的，又累又渴的人们，怎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？于是蜂拥而上。大快朵颐。想来，这大棚蔬菜，大舅也种了二十几年了吧。这几年又增加了种植面积，大舅就更累了。我们每次去，大舅总会挑选最好的茄子、西红柿等给我们带着。如今的大舅，本来就瘦弱的身体，更加佝偻了，真真地像一个小老头了。那个穿着海魂衫，喜欢音乐的小伙子在记忆中渐行渐远。
我记忆中的二舅，是高高大大的。可是我到了他开的饭店里，看到围着围裙正在忙活的二舅，显得矮了许多。我小时候，二舅经常在我们家，跟着我爸爸一起帮别人盖房子为生。二舅是个文艺青年，喜欢听歌也喜欢看书。我偷着看他的书，总被他抢回去。他看到我来，一直乐呵呵地笑着，跑来跑去准备饭菜。他儿子我的小表弟，也成了大小伙子，正在上大学。
我们老家过年串亲戚，是很有规章的。无论贫富贵贱，只要按照规矩需要走的亲戚，必须要走到。因为亲戚多时间紧，所以一天要走好几家。那么在谁家住下（吃饭），就成了需要选择的事情。以前骑自行车来回走亲戚的时候，大舅和小姨夫最喜欢到我家吃饭。其实我家条件最差，饭食也一般。大舅和小姨夫之所以喜欢我家，是因为他们喜欢和我爸喝两杯。我现在仍然记得他们把酒言欢，酒醉后红光满面的样子。父辈们很厉害，即使醉了，骑自行车晃晃悠悠，却也照样回到家。现在走亲戚，大都是小一辈的，开着车匆匆来去，父辈们也都老了，不经常串亲戚，即便再次聚会，怕也喝不了这么多酒了。
家门前的那条小河，河坝被加固修成了外环路。沿着河坝，依势造了公园。公园里有很多游乐设施，也有生态植物园。近在咫尺，爱逛公园的妈妈可以经常去玩了。那日午饭后，我和老公用三轮车推着妈妈在坝上行走，我拍了一张妈妈在斜阳下笑得最灿烂的样子。爸爸不喜欢照相，临行前，爸爸在门口站着，我偷拍了一张他的侧影。妈妈和爸爸虽然日月清苦，妈妈还体弱多病，却是在同龄人中最显年轻的。年近古稀，他们不用染发，也是黑发居多。
我很后悔，没有拍下我这次见过的所有亲人的照片，放在手机里随时看看，以解想念之情。过去的日子艰难，父辈们走过了几十年的时光，过了几十个滋味不同的年，我们感叹时光荏苒的时候，他们一定不以为然，笑着摇头。
无论我们怎样留恋岁月，岁月总是无情走远。曾经为我们遮风挡雨的长辈们渐渐老去，而我们的鬓角，也有了岁月馈赠的礼物。我们能做的，唯有反哺，像小时候他们疼爱我们一样，关爱和呵护他们。
【作者：刘莲，笔名阿莲，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，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，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，兰山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。临沂门户网站新闻主编、记者。青藤文学散文编辑。出个人版散文集《岁月有痕》。2019年获临沂市十佳新媒体编辑荣誉称号。2022年，获“羲之文艺奖”二等奖。在中国法制经济观察、临沂广播电视报、临沂日报、今日头条、百度、网易等全国各大网站、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，撰文并参编书刊《临医名医谈健康》《沙汀印象》《商海弄潮》《众志成城抗击疫情》《兰山区中小学作文大赛作品选》等。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