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晨,我在自己的泪水和哭泣声中,被爱人唤醒。他轻轻问:又做梦了?我泪水依旧流,靠着他身边抽噎着说:嗯,我想家了,梦见妈妈了。
离家二十多年,我已经无数次,做这个梦了。
梦中,还是1995年我离家上学的情境,十几岁的我与家乡渐行渐远,妈妈和爸爸的身影越来越模糊,村庄,也与地平线渐渐混为一块……我在父母面前佯装的坚强,强忍的泪水,顷刻喷涌而出,我哭着喊着,面对着家的方向:妈妈,放心吧,我在外面会好好的,会努力的!
而我其实多想拥抱着妈妈,甚至像小时候撒泼打滚一样,抱着门前的大树,就是不离开家,哭着告诉妈妈:我不想离开家!背井离乡独自在外面好辛苦啊!
离家上学的时候,我常常在下课时,倚着栏杆发呆。望着学校前面的居民区,看着人们在院子里来来往往,看着晚上那一扇扇窗户后面的灯光,我仿佛听到锅铲和碗筷的交响,仿佛闻到饭菜香。那时我就想,要是我家就在前面,该有多好!放学后,我可以回家,看到妈妈……
我也常常在异乡的街头,用目光追着与妈妈年龄相仿的阿姨,要是能看到与妈妈发型或者服饰相似的,我总会心里一热,眼眶充盈。
那时候觉得,在拥挤的公共汽车里长途颠簸,是很快乐的一件事,因为那样就能回家,见到亲爱的妈妈。
那时候想着,等毕业了,就可以天天与妈妈在一起,却在毕业后,留恋异乡的工作机会多挣钱也多,可以给拮据的家庭,增加更多的收入,便未曾回归。离家的痛苦,形单影只的无边孤独,曾经折磨着年轻的我,但挣钱让妈妈轻松,让妈妈不再愁眉不展地愿望冲淡了这一切。多挣钱,早早回家是我最大的动力。
直到我在异乡结婚定居,我才知道,当初我这一走,就再无归期,那个我为之努力的,与妈妈朝夕相处的日子,再也不会有。
于是离家时,那个场景,又浸透了我在异乡的泪水,从此循环在梦中。
我年少离家,继而远嫁,在异乡独自面对每一个白天黑夜,面对工作和生活,面对世间的纷扰和人心的凉薄,妈妈的温暖,便成了唯一的慰藉,梦见妈妈的夜晚,虽然浸透泪水,却也温暖着内心。
故乡到异乡的路,从颠簸到平坦,我不知走了多少遍;回家的工具,从公交车到私家车,越来越方便,但来去匆匆,与妈妈的短暂相处,执手泪眼,徒增更多挂念。
我常常在小区里,看到同龄人拉着妈妈的手散步,耳边经常有她们平常得却让我羡慕的念叨:
我今天上俺妈妈那里去吃饭,一会就回来……
我等会接俺妈妈,一起去逛街……
每当听到或者看到这些,我心里总是一阵酸楚:她们嫁得近,想见妈妈,马上就能见到,多好。不像我,回一次家,要考量孩子的时间,爱人的时间,我自己的时间。孩子要周末才有空,还要避开上辅导班的时间,爱人周末也不一定有时间,而我的工作,更是没有准时的周末……回一次家,要三方面的机缘巧合,才能开始几百里的回家路。
奔袭几百里回一次家,最多住一个晚上,过年的时候,或可多住一晚。一是事情繁杂,时间紧张,二是看不得妈妈忙上忙下的慌张,好像在一天半天的时间里,弥补我长久缺乏的母爱。
梦见妈妈,我却不能打电话告诉她。我的远离,是她心中不可触碰的痛:我年少离家她日日夜夜的担忧,我在外受苦她揪心的疼痛。我想她,她更想我。我曾经将自己用调音台和卡座录制的磁带给妈妈,让她想我的时候听听我的声音,却没想到,她听一次哭一次……因为太想我,所以她听到我的声音,就无法控制。
不能想,想着便都是眼泪。
不能想,想着晚上又是一个泪水淹没的梦。
梦见妈妈,想见妈妈。
再见到妈妈时,我一定要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,告诉她,我想她。
【作者:刘莲,笔名阿莲,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,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,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,兰山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。临沂门户网站新闻主编、记者。青藤文学散文编辑。出个人版散文集《岁月有痕》。2019年获临沂市十佳新媒体编辑荣誉称号。2022年,获“羲之文艺奖”二等奖。在中国法制经济观察、临沂广播电视报、临沂日报、今日头条、百度、网易等全国各大网站、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,撰文并参编书刊《临医名医谈健康》《沙汀印象》《商海弄潮》《众志成城抗击疫情》《兰山区中小学作文大赛作品选》等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