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天，我去妹妹所居住的城市公干，因为有一件东西要带给她，而我日程紧张，所以就打电话告诉了她，让她来酒店会场拿。
电话那头我听到妈妈说：“你姐姐要来吗？”这些天，妈妈住在妹妹家，还没到我家去，听到我的消息，赶紧巴问着，我知道，妈妈想我了。
我们开完会，在酒店吃午餐的时候，妹妹说她到了，就在院子里，让我出来一下。我出了酒店正厅门，外面下着小雨，我一路跑到停车场，远远地看见妈妈在车里探出头来，喊我。我们娘仨在车里坐着聊了一会，妈妈急着说：我刚刚蒸的窝头，给你拿来了。我一摸，呀，还热乎乎的呢。
妈妈一定是因为我爱吃，今天又能见到我，才特意蒸的。
这是妈妈用杂粮蒸的窝窝头，里面没有一点白面，也没有通常所用的地瓜面，里面的材料，就是用我们平日里买给她的杂粮：红豆、黑豆、薏米、菱角等，妈妈把它们磨成粉，蒸成窝窝。妈妈蒸的窝窝头，因为是农村最朴素的做法，所以样子和颜色，显然不如饭店里卖得好看；因为没加糖等调料，可能味道也不似饭店里的那样好吃。初入口时，甚至有一点涩滞。这一次妈妈给我蒸的窝窝，还特意加了时令野菜：苋菜，我们老家叫银银菜。加了一点盐，一点花椒面。
无论是有着涩味的原味窝窝，还是带着时令野菜的窝窝，都是我极喜欢的样子和味道。妈妈匆匆而就、未加雕琢的窝窝头，让我想起了我和妈妈在一起的那些忙碌的岁月。
每当夏收和秋收时，农村是最忙碌的。七八亩地，满院的鸡鸭鹅，还有圈里的猪，以及我和我的妹妹们，都是妈妈需要照管的。忙得没有任何空闲，每每都筋疲力尽，做饭哪会精雕细琢？一口大锅，一个大篦子，从院外抱来一抱柴火，和点面，捏个窝窝头，或者用发好的面，贴个门挂子（鲁南地区一种食品，用发面贴在铁锅的壁上），就有了好几天的主食。
那时候，在上面捏窝窝或者贴门挂子的是妈妈，而去抱柴火、烧火的是我。到今天，我还记得妈妈教我烧火时说的一句话：人心要实，火心要虚。所以我很小就会按照妈妈说的样子，架起火的“虚”心，烧得一手好火。而我的心，也如了妈妈的心愿：实心眼。长大后，虽然因为别人的“不实”曾经吃亏上当，但从不后悔。
几年前，妈妈的左手被收割机惯性转动的利刃所伤，失去了三个手指，另外的两个手指虽然接上了，但功能已经失去了大半——这相当于，妈妈失去了一只手。
妈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，除了伤口本身的痛，还有对未来生活的担忧——对于一个常年劳作的人，不健全的双手是多么大的桎梏和痛苦！
尤其是我妈妈的手，那原来是一双多么灵巧的手啊。年轻时是编苇席的好手，平日里裁剪、缝衣服、做鞋等手艺，都是周围人效仿学习的对象，妈妈还自学成才，给邻居们免费理发……即便到了后来，不用编席也不用做衣服的时候，妈妈也会经常做一些小提篮，小框子等，其做工精良，绝不亚于商店里的商品。妈妈给她的每个女儿女婿，外孙、外孙女都做了棉袄、坎肩，知道现在屋子里有暖气，所以做得很轻便，让我们在居家时穿，不冷也不臃肿。
妈妈的手，做饭时最巧。
小时候农村里没有什么好吃的，我们吃厌了每天的馒头，爸爸又不舍得用麦子换烧饼什么的，妈妈就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。同样的白面，妈妈会做成门挂子、榆钱窝头、槐花窝头、锅贴、手擀面、水饺……等等，让白面各种变身，给我们几个馋猫解馋。
就算是烙煎饼，妈妈也会在面糊里加上芝麻、大豆、盐、花生米等，让那普通的煎饼变得好吃起来。
窝窝其实是不常吃的。但是到了有花有野菜的季节，妈妈总是忍不住想让我们尝尝鲜。有时候我嫌麻烦，妈妈说的一句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：给自己孩子做饭吃还嫌麻烦，那肯定不是一个好妈妈。这句话在我的人生中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在女儿上小学和中学的期间，我学着妈妈的样子，每天凌晨起床，按照营养搭配，精工细作，给女儿准备可口的早餐。
除了做饭，妈妈还将之前所有的活计全部练习适应过来，仿佛她的手从不残缺，就像她做的饭，缝制的衣服，编好的提篮一样。
食不厌精，脍不厌细。一个母亲所有的细致，都是因为爱自己的孩子。来自母亲的、有内涵有情感的食品，会越嚼越香，口齿芬芳。
今天妈妈做的窝窝头，除了回忆的甜美温馨，还有一层特殊的意义。妈妈现在所做的窝头，乃至更多的活计，都是她左手劫后的涅槃，是一个花甲老人自强自立的不息精神，是妈妈对美好生活追求强有力的佐证。
【作者：刘莲，笔名阿莲，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，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，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，兰山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。临沂门户网站新闻主编、记者。青藤文学散文编辑。出个人版散文集《岁月有痕》。2019年获临沂市十佳新媒体编辑荣誉称号。2022年，获“羲之文艺奖”二等奖。在中国法制经济观察、临沂广播电视报、临沂日报、今日头条、百度、网易等全国各大网站、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，撰文并参编书刊《临医名医谈健康》《沙汀印象》《商海弄潮》《众志成城抗击疫情》《兰山区中小学作文大赛作品选》等。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