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。”这句脍炙人口的诗句,不仅仅是游子对母亲的思念,在我看来,它始终是一幅温情且极美的画面:多少个夜晚,母亲在灯光下穿针引线,灯光摇曳,淡黄色的沙影一样,拥抱着我们在她的身边安静入睡……这幅画面,在七零后、八零后以及之前出生的人的脑海里,都是极为熟悉的。
是啊,我的记忆中,妈妈不做农活、不做其他家务的时候,总是端出她的针线筐,做着针线活。不管是缝新衣服还是补旧衣服,或者给开线的被子缝上几针,把洗薄的接近破碎的床单补上一块让它更加耐用……总之总是在缝缝补补,不闲着。
那时候,好的针线活,是可以为女性增光添彩的。妈妈常提到她小时候,村里有个手特别巧的,据说能“描龙绣凤”,虽然不认识字,可是天上飞过一个小鸟,别人还没看清呢,她就能绣下来。说的虽有些夸张,但足以看出这位“巧织女”得巧,是多么传神,人们对善于缝织的人,是多么羡慕和崇拜。
妈妈常说,以前没这么好条件,什么都没有现成的,所有的一切,都要靠双手。“推着吃,磨着喝”,指的自己磨面,自己捣臼做吃饭的材料。妈妈们每天五更甚至三更就起床,在磨的周围不知要转上多少圈,才有了孩子们起床后热乎乎的饭食。衣服,当然也要自己缝着穿。
棉衣棉裤,单衣夹衣,上学的书包,脚上的棉鞋……妈妈嫁到婆家自己开始过日子的时候,已经不用织布了,这样大大减少了主妇的劳动量。但缝纫机依然是很贵重的东西,所以仅仅是做衣服,就已经让妈妈不知要熬多少个通宵。那时候孩子多,孩子多穿的衣服就多,关键是孩子总是在长,总要更换衣服。给大的做新的,给小的改旧的,妈妈用手中的针线,缝啊缝,谁也不知道她何时做完睡去,总之,第二天一早,衣服都做好,放在床头了。
妈妈不仅会缝衣服,还会裁衣服,很多邻居都因为妈妈做的衣服好看,都拿着衣料到我们家,让妈妈给做。我的好多小伙伴,都是穿着我妈妈裁的衣服长大的。妈妈没上过学,却能清晰记得小伙伴们的腰围、肩宽等每项裁衣的尺寸。偷了空闲,妈妈便拿出针线筐,用里面的剪刀和木直尺,以及粉块,熟练的画线,裁剪,缝制。在娴熟的穿针引线中,很快的,衣服就穿到了小伙伴的身上。
妈妈缝的衣服,针脚整齐,尺寸合适,不管是我们还是小伙伴们,都很喜欢穿。她还很会改衣服,大了就缩一点,小了就接一点,总是能改得不露痕迹,甚至锦上添花,巧妙得很。最近她到我家小住,还把闺女的裙子给我改成了一个时尚的布包,我拿着出门,丝毫不逊色于商店里卖的。
在那个“新三年,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”的日子里,在煤油灯的陪伴下,不知缝进去多少母亲的青春韶华,不知缝了多少个千针万线。
我小的时候,很流行“拾衣服”。“拾衣服”就是亲戚家姐姐哥哥穿小了的衣服,送来给农村的我们穿。那时候,有条件“拾衣服”的人,都是令人羡慕的。因为“拾衣服”的首要条件是你得有衣服可拾。一般能把衣服小了不穿给别人穿的,都是家境殷实的亲戚。我们姐妹很幸运,城里有亲戚,所以我们经常会“拾到衣服”,而且城里的衣服会更加时髦,料子也会更加好。大姨家的表姐,常有不断的剩衣服给我们。一直到初中时,我还穿着表姐的衣服,有的还打了补丁。
也许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喜欢拾衣服,不是因为时髦或者好看,只是不希望妈妈为我们为难。好几个孩子的穿衣除了熬夜和千针万线的辛苦,还有没钱买布的窘迫。农活的劳累,家务的繁重,缝衣服的辛苦本来就让妈妈不堪重负了,到了换季或者长高的时候,妈妈还要为难新衣服的布料钱,家里姐妹我最大,每当看到妈妈想方设法为我们买布做衣服,我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难受。有亲戚的衣服拾就不一样了啊,既有了衣服穿,妈妈还不用为难和辛苦,我也不用跟着心里难受,所以我喜欢“拾衣服”。
妈妈这辈子从没对我们说过爱,但一直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爱。这沉默又深沉的母爱,浸濡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,缠绕在一针一线里,寄托在我们穿过的每一件衣服里。
小时候,妈妈的穿针缝织,给我们温暖和体面,长大后,这些温暖的记忆,是护佑我们一生的铠甲。
【作者:刘莲,笔名阿莲,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,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,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,兰山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。临沂门户网站新闻主编、记者。青藤文学散文编辑。出个人版散文集《岁月有痕》。2019年获临沂市十佳新媒体编辑荣誉称号。2022年,获“羲之文艺奖”二等奖。在中国法制经济观察、临沂广播电视报、临沂日报、今日头条、百度、网易等全国各大网站、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,撰文并参编书刊《临医名医谈健康》《沙汀印象》《商海弄潮》《众志成城抗击疫情》《兰山区中小学作文大赛作品选》等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