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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岁月有痕》让生活的温度涌动 | 我的父亲

2024-04-16 10:00:45 大字体 小字体 扫码带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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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我第一次为爸爸写文章。我写了许多母爱的作品,很少提及他,近期的文章里,渐渐有了关于爸爸的文字,却无一成文。我还记得曾经为他写了一首打油诗,但真正拿起笔来,为爸爸单独写一篇文章,我想过很多次,却一直不知从何写起。

为何有这样的感觉呢?因为爸爸从小跟我们“不亲”。爸爸是封建家长的典型代表,这一点,是我们那个“诗书继世”的家族决定的。古语有讲:“君子抱孙不抱子”,爸爸读书不是很多,却把这句话实践得不错。据妈妈讲,我们姐弟四个,爸爸从未抱过一次。以至于后来我生了女儿回家后,爸爸抱在怀里,妈妈就像见了大新闻:“第一次见你爸爸抱小孩!”爸爸白天出去工作,晚上回家时,就到了晚饭时间。妈妈做好饭,我们在小八仙桌上吃,爸爸自己坐在大八仙桌的上座,一边吃着妈妈给做的下酒菜,一边喝酒。平时不苟言笑的他,喝多了更让我们这些小孩子害怕。喝得高兴了还好,要是有不顺心的事情,我们就都得乖乖的,早早去睡觉。爸爸有时候也在外面喝酒,喝醉了回家来,我们只要听到大门口的爸爸的脚步声,就回自己房间了。

我们与他不亲,当然也不止这一点。爸爸年轻时,曾经打过妈妈,这在那个时代的农村,并不叫什么大事,可是目睹妈妈被打,我们内心对爸爸不仅不亲了,而且还产生了恨意。所以,我们与妈妈的感情,更是浓厚。

看到这里,你肯定以为我的爸爸是村野莽夫。

然而,若你看到了他的戎装老照片,便会被他的颜值和气质震撼到。爸爸是共和国同龄人,出生于新中国建立的前夕。他曾从军8年,如今享受着国家对于退役军人的补助。爸爸长得帅气,军旅生涯,更是精彩。虽然只是工程兵,但在1968年至1976年之间,参与了国家许多大工程的基础掘进,并在一次隧道事故中,立了功。后来,爸爸所在的部队被调往北京,为人民大会堂做修整工作,因为任务完成得非常好,还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接见,爸爸作为班长,还得到了留京工作的机会,但终因少年家贫,被迫辍学,导致文化程度不够,只能转业到地方。部队的生涯,是爸爸人生的高光时刻,军功章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财富。他后来放弃转业到城里的工作,回村当支书,大队长,带领全村一起进行社会主义建设。

我幼年时,因为是支书的闺女,又是书香世家(世代教书)的长房孙女,虽然大家都普遍重男轻女,但我仍然得到了许多的宠爱,也不知道谁教我的,总之别人经常逗我:“你是谁家的小孩?”我总是回答说“我是刘书记的大闺女!”然后大家都哈哈大笑。后来懂事了,便不再回答。爸爸貌似很喜欢我这样说,因为每当他在家提起的时候,都会露出鲜有的笑容。见到他因为我的事情笑,我内心有一些高兴,但仍旧只是敬畏。

爸爸好像并不在乎我们与他亲不亲,照样地每天出门工作,晚上回家喝酒。喝完酒后,与妈妈说话很久,但妈妈不喜欢喝酒后的他,所以他们说着说着就会吵起来,我们常常是在吵架声中睡着的。

后来爸爸辞去了公职,靠着自己在部队学习的建筑技术,拉起来一个建筑队。这个建筑队没有干过什么大工程,最大的也就是邻村矿上两栋宿舍楼的建设。其他的活计,都是民房。从1989年左右开始,我们老家的农村,都开始改善居住环境,家家户户都要建二层小楼,外加裙楼,形成农家四合院。爸爸的建筑队因为建筑质量好,请他盖房地排成了长队。爸爸的建筑队,一度很壮大,村里没出去打工的中老年劳力,或者因为家里脱不开身没法出去的年轻人,以及身体强壮的女性,都在爸爸的建筑队里干活。那时候,我们家里很热闹,每天来请爸爸干活的,要到建筑队里干活挣钱的,尤其是到了发工资的时候,说是门庭若市也不为过。我们家的院子,自然而然也成了建筑工具的世界:搅拌机、架板(土制的脚手架)、筛子……至今我还记得那个场景,小时候的我们间接地认识了许多建筑器械。

我对爸爸的建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全村乃至周围村庄的四合院民居,也不是二十多年仍旧矗立在矿区的宿舍楼,而是家家户户都有的锅灶。以前的锅灶,烟大,不节省柴火,后来,爸爸用了新的方法,一个烟囱带两个灶,添柴的灶口都有活动的砖,不添柴时,便用砖堵口。所有的烟,都在一个烟道里排出去,厨房里再也没有烟雾朦胧。这让从幼时就烧火做饭的我,感觉非常实用。也让好多个村的父老乡亲,对爸爸竖起大拇指。

爸爸还将建筑用的滑轮,用于我们自己家的粮食搬运。我们家乡在我小时候,地里都竖着“黄淮海农业开发区”“世界银行贷款项目区”的牌子,夏秋两季,收三样粮食:小麦、玉米、花生,属于规模型种植,每家每户都有不少的农田,因为科学种植,地里的产量屡创新高。粮食收回家后,要搬到二楼的粮仓。几千斤乃至上万斤粮食,搬运到二楼,是一个大工程。家里有壮劳力的自然不在话下,我们家,却只能靠爸爸和体弱多病的妈妈。于是爸爸在楼梯处高竖一杆,用三个滑轮,形成滑轮组,我们姐妹在楼下只负责将粮食挂在钩子上,然后轻轻拉动绳索,一百多斤的粮袋子就上了楼,爸爸在楼上接着,放进房间即可。这个滑轮组,至今还在我们家的院中,在夏秋收获之际,仍旧行使着它的职责。

不管是建筑队干活,还是地里收粮,都是爸爸养家糊口的方式。爸爸家暴也罢,重男轻女也罢,我们姐妹跟他不亲,或者“恨”他也罢,都不是他考虑的范围。其实我们很渴望爸爸的认可和关心爱护,尤其是我,总是在爸爸与大人们的言谈中,寻找关于自己的言语。我曾经在爸爸与大人们的言谈中,听到了许多对我们姐妹的褒奖,但在家里,爸爸从未夸过我们一句。他正面夸我们的一句话,对只有一句话,那是妈妈在担忧她的遗传基因导致我们长不高时,爸爸总是高声说:“我的闺女,吃糠长都比你长得高!”这句话虽然是标榜他自己打击妈妈,但无形中,让我们姐妹有了说不出的一点荣耀,长大后才知道,那是父亲的肯定给予子女内心的强大,只是,这样的肯定,很少很少。

尽管爸爸“跟我们不亲”,但丝毫没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和求学。这是我们要对父亲终生感恩的事情。要知道,在七八十年代,农村女孩读书,也就是识字即可,一家子要是有好几个女孩,那老大乃至老二都是捞不着上学的。我们姐妹都能上到大学,老三还攻读了博士学位,这在农村,是极少极少的。爸爸和妈妈常说,我们家里,十几年都背着“三个学生”。也就是说,十几年里,这个家庭都要供养三个学生一起上学,这在农村,是天大的负担。但是爸爸却没有像他们一样,让女孩都辍学干农活,而是一再告诫我们:“只要好好学,能考上大学,砸锅卖铁也供!”

我们读书期间的所需费用,爸爸干建筑的收入,以及卖粮食的收入,仍旧远远不够,于是那背着“三个学生”的日子,都始终背着债。爸爸没有砸锅卖铁,因为幸好姑姑家宽裕,舅舅家收入也不错,靠着亲戚的帮扶,我们都完成了学业,但是爸爸和妈妈,却因此还了好多年的债,好在都是亲戚,没有人催,反而会宽慰我爸妈,不必急着还。

在成长的过程中,我们与妈妈的亲昵自不必说,与爸爸的接触屈指可数。我曾一度认为父女之间就应该是这样的,直到有一次去同学家里,看到同学上初中了,回家后还要和爸爸拥抱一下,才知道,父女之间还可以这样相处。但是,在我们家里,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的。其实爸爸也是不断改变的,到了小妹上高中时,他还骑车带着妹妹,送她去上学。现在他年逾古稀,人虽然还是那样倔,但每当我们回娘家,他都亲自下厨,做我们爱吃的菜,给我们准备许多的土特产,目光中,慈爱已经满溢。

爸爸的大半辈子,起起落落,我们家庭中,遇到的困难很多,面对困难和不如意时,他总是喝闷酒,但第二天,他会给妈妈留下一句话:“你别管了!”便出门寻求解决的方法。他经历了怎样的为难我并不知道,但问题和困难每次都能解决。

我提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,本来想隐去爸爸的缺点,为他写一篇赞颂父爱的文章。但我还是照着内心,写了一个真实的爸爸。人无完人啊,我们很幸运,遇到了一位虽然“不亲”,但有责任有担当的爸爸,他虽然疼爱不形于日常生活,但他倾尽所有,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,给我们姐妹以公平上学的机会,给我们的生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。他任劳任怨,历经艰辛。十几岁被迫辍学,跟着父母一起养家糊口;青年从军,又因学历失去改变命运的机会。

半生辛劳,满头华发。我们亲爱的爸爸,那个当初飒爽英姿的青年,如今已经是古稀老人。曾经托起整个家庭的他,如今仍旧在帮扶着弟弟的小家庭。稍有闲暇,他便侍弄家里的绿植,以及他种植的庭院蔬菜和果树。这位共和国同龄人,与祖国一起经历苦难,又一起在盛世中安享天伦。

 【作者:刘莲,笔名阿莲,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,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,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,兰山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。临沂门户网站新闻主编、记者。青藤文学散文编辑。出个人版散文集《岁月有痕》。2019年获临沂市十佳新媒体编辑荣誉称号。2022年,获“羲之文艺奖”二等奖。在中国法制经济观察、临沂广播电视报、临沂日报、今日头条、百度、网易等全国各大网站、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,撰文并参编书刊《临医名医谈健康》《沙汀印象》《商海弄潮》《众志成城抗击疫情》《兰山区中小学作文大赛作品选》等。】

速豹新闻网编辑:田延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