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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念中的荞麦

2022-01-20 10:21:25 大字体 小字体 扫码带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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荞麦是地道的粗粮。没听说谁家七分半亩地成片种植荞麦。

荞麦多是生长在地头坡梁上,它们是被随意撒上的种子出来的。

红色的细弱的茎秆,细密白色的小花,两三个月的生长期,让它成为其他庄稼遭灾后的替补。

在那些硗确地石砬子、沙土地里,亦或是粘掉鞋底的红土头里,荞麦没有存在感地生长,像是众多的杂草一样。

“鞭打荞麦十八亩,屁呲糊涂一小罐”,这是一个关于无恶不作的小孩的故事,最终这个熊孩子被雷劈电击而死,他的身上被雷公电母刻下了这段文字,以警示后人:好孩子要从小培养。

在另一个故事里,荞麦成了外出打工仔眼中陌生的乡下植物。在他嘴里,荞麦是“红杆绿叶开白花,结个籽一个棱一个棱的”,自然要被一辈子刨土吃土的父亲训斥“忘了根本”,与此相似的还有“昨晚来的”,自然要被老人们以“你还坐着盆来的”怼回去。

人不能忘本,就像是荞麦一直生长在乡下的土地里一样。

荞麦可食,但有点苦涩的味道,据说荞麦是有甜一些和苦一些的品种,苦荞被炒成茶饮。不怎么苦涩的荞麦沦为了杂粮。

秋天里,熟了的荞麦棵被割下来,在房前屋后的墙头上、闲地里铺陈晒干,用棍棒捶打,那些黑色的籽粒滚滚而下,像是些在阳光烘炉喷溅出来的铁渣,带着粮食丰收所特被赋予厚望的余温,飞珠溅玉一般跳跃在母亲父亲的胸前,这是日渐寒意料峭里迢递出季节横亘的温暖。

要吃好荞麦,在种植上的散养省下的气力,在其他步骤里所靡费的功夫中找补回来。黝黑的、光亮的、有硬度的荞麦果实,像是秋天里一道不大不小的考验,自然造化似乎以此来检验父亲母亲对于粗糙生活的耐心与定力。

被捶打下来的荞麦归拢成堆,或许要存放一段时间,以待秋忙过后那些闲暇的冬藏日里被慢慢地踅摸;或许早有心急于尝鲜、为了给生活增加一点不同味道的念想,让人说服秋乏的肉体,而将拤荞麦提上了日程。

荞麦先是经过第一轮石碾的辊轧,将与枝干间所连接的柿子蒂把一样的果托脱离下来,完成了从种子到粮食的第一轮转变。那些暗藏在此处的在田野里所受的风带来的微尘,没有了这一毫的藏身之处。一粒粒的荞麦彻底脱离了对土地的接触,逐渐嬗变成一粒粒即将打开黑铁包裹的白银时代。

自己吃的东西不可能含糊。荞麦在经受了第一轮的生活碾压后,迎来了清凌凌井水凉津津的浸泡、浣洗,然后晾晒在簸箩里亦或是蜀黍秸的箔帐上。还没等胚芽被唤醒萌发的记忆,那些粉已经听闻到石碾巨大的碾砣子沉雷一般隆隆的滚动。

这是西西弗斯将巨石推往高山的路径的曲变,日复一日、月复一月、年复一年,一辈人过去、一辈人接着来,生活单调、重复甚至感到累赘,都与这闭合的曲线息息相关。如果生活是篇文章,那么父母就是在这样的抒写中磨光了他们生命的长度。

在碾盘上,荞麦颗粒发出窸窣的破裂声,那些洁白的粉如融化的汁水一样破壳而出。带着田野气息的粉像一片白雪皑皑的地,那些破碎的种皮,就是密密麻麻跳跃在雪地里啄食盘旋而下的飞鸟了。

父亲们不紧不慢、不疾不徐地拖着碾磙子,一圈又一圈地驱赶着这些密集的鸟阵,雪越来越厚了,那些吃饱的黑色的鸟儿狡猾地藏匿到雪下面去了,这让人联想起“雉入大水为蜃”的物候,而父母双亲,就是季节站台上屡屡瞥见已然熟视无睹的过客了。

马尾细箩将那些沉湎在食欲中的鸟做了一次拯救。荞麦轻薄但柔韧的种皮是填枕头皮最好的材料。据说集市上的荞麦皮比荞麦籽粒还值钱呢。这样的枕头枕起来暄软富有弹性,夏天不燠热冬天不冰铁,耳畔里响着的窸窸窣窣的声音,最是那催眠的曲儿了。

除去荞麦皮,还再碾压三遍,罗筛三通,荞麦颗粒才堪为最终烹饪的粉料。这种方法加工的粉不是机器磨出来的面,是很细小的颗粒,它细腻但有质感、粗疏却能与其他的面粉打成一团。在它一捧一把一握的加持下,吃习惯了的小麦面、玉米面、黄豆面都获得另一种滋味与层次。

在晋陕地区,荞麦粉可能被单独使用,但在沂水,荞麦粉一般是做掺和剂,也就是借着它的味道吃点“巧食”。荞麦面包羊肉包子,这是残存在记忆里最深的印象之一,但似乎是一部古籍,岁月已经冲淡了浓墨幽古的麝香,只留下有些涣散的墨的痕迹一样,再也想不出这种包子是什么滋味了。也就像一些曾经亲近的人,由于时韶的暌离日久,只能被简单化、名片化的记忆了。

窘迫于这种稍纵即逝的感觉,迫不及待拈一指荞麦的粉,涂布在唇齿间的淡淡润开的苦,像是已经想不清是谁留下来的那些确乎又刻骨铭心的涩……(闫方勇)

【责编 张晓飞】

 

速豹新闻网编辑:田延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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